孫子、孫女是別人的孩子 劉墉
在中國，我們見過太多這樣的老人：他們一心撲在兒女
身上，想方設法地把兒女拴在自己身邊，企圖掌控兒女
的人生；等兒女成家生子之後，他們又把注意力轉移到
孫輩身上，百依百順，嬌寵、溺愛不說，甚至越俎代庖
，想要取替父母的地位……
老人怎麼愛，才能不越界？
我們一起看看著名作家劉墉這位智慧的老人，是如何做
父親、做爺爺的。
再想抱孫子，也絕不逼兒子結婚
在劉家的傳統中，抱孫，絕對是一件大事；劉墉還記得
，當年自己高考剛一放榜，母親看見榜單上有了兒子的
名字，就馬上對他說：『走，我給你做兩套西裝！』
劉墉受寵若驚地問：『為什麼呀？』
母親理所當然地回答：『穿上西裝，你好去交女朋友啊
；人家李媽媽比我小十歲，都抱孫子啦！』
或許是因為受到母親的鼓勵，劉墉上大學期間就結婚了
，二十二歲，生下兒子劉軒，讓母親早早實現了抱孫夢
；然而，劉墉自己卻等了很多年才抱上孫子。
他兒子劉軒一直拖到三十六歲才結婚，比老爸足足晚了
十四年。
孫子、孫女出生後，劉墉曾對劉軒抱怨說：『如果，你
像我那麼早生孩子，我早就可以跟他們一起打羽毛球了
！』
雖然，等孫等得很是煎熬；但是，劉墉和太太卻從來沒
對兒子逼過婚。劉墉說：『對於劉軒的婚事，我的態度
是既積極，又不積極；積極的是，我和太太真的很渴望
抱孫子；不積極的是，我們要尊重每個個體。
結婚，是兒子的事情，我不能多過問；他沒有找到自己
【認為對的】結婚物件，我怎麼能硬逼呢？硬逼出來的
婚姻，能真正幸福嗎？』
不僅如此，劉墉還能苦中做樂，努力看到其中的積極意
義。
當劉軒和女友的馬拉松戀愛談到第七年時，劉墉興致勃
勃地和太太一起討論：『嗯，他們能在一起七年，這裏
面就有學問啦！他們身上肯定有對方缺少的東西；所以
，很對勁；否則，怎麼會在一起混七年？』
他太太也笑說：『是啊，人家結婚的還有七年之癢呢！
不合適的早就跑了！』
等啊等，終於有一天，劉軒跑過來說：『老爸，我們想
結婚了！』
劉墉馬上說：『好，好，我馬上去給你提親！』
誰都沒想到，思想開放的劉墉，居然採取了中國最傳統
的締結婚姻方式 ~~~ 上門提親。
除了是著名作家以外，劉墉也是一位出色的畫家，曾任
美國丹維爾美術館駐館藝術家；他的一張畫剛在香港賣
了一百三十八萬港幣。
當天，他精心畫了一幅山水畫，裝裱好，配了畫框，提
親時送給親家公。
一般來說，畫家是不給人裝裱和配框的。
至今，那幅畫還掛在親家的客廳牆壁上。
劉墉開玩笑說：『我想，這幅畫，親家公肯定不會拿去
賣掉的；哈哈！』
劉墉的提親，讓親家非常滿意；雖然，他們的女兒曾經
留美多年；但是，這個家庭還是很注重傳統文化的。
劉軒結婚後，傳統的丈母娘強調，女兒生完孩子一定要
做月子。
劉墉和太太在美國生活多年，周圍的白人鄰居沒有一個
做月子的；他太太四十歲生女兒劉倚帆時也沒做月子，
生完孩子兩個禮拜，就出門買菜；那時候，外面還是冰
天雪地呢。
沒做月子，太太的身體居然比原來好得多；從那以後，
劉墉認為，在營養充分的情況下，沒必要做月子。
但是，為了要尊重親家母，孫女千千一出生，劉墉的太
太就回臺北、給兒媳做月子。
兒媳當時是在做月子中心，房間裏有電視、冰箱、空調
、營養師精心調配的做月子餐，還有中藥滋補，提供了
全方位的服務。
這一切都讓劉墉歎為觀止 : 『謔，我可長見識啦！』
隔著做月子中心的玻璃窗，劉墉第一眼看到了小孫女，
那種幸福的滋味簡直難以形容：我終於抱到孫女啦！
彼時，劉墉已經六十一歲。
孫子、孫女【是別人的孩子】
孫女千千和孫子子川的陸續出生，讓劉墉的生活充滿樂
趣；在臺北，劉墉和劉軒住門對門，每天吃完晚飯後，
孩子們就會過來找爺爺玩。
還沒進門，兩位孩子就會拖著長長的童音，在門口歡喜
地叫：『爺爺，核桃！核桃，爺爺！』
劉墉家裏的核桃是從老家臨安寄過來的，孩子們很喜歡
吃；每天，劉墉都會在桌子上擺滿香香的核桃。
有時候，劉墉還會打開門，把電動陀螺放在門口轉；它
不僅發光，還能哇哇地怪叫。
孩子們一看見，高興得不得了！
劉墉經常得意地向太太炫耀：『看，孫女和孫子都喜歡
爺爺哦！』
劉墉的腰不好，抱不動孩子；一邊坐在按摩椅上按摩，
一邊津津有味地看著兩位小鬼玩耍，這是劉墉每天最重
要的娛樂。
快四歲的千千會拿著故事書、講給弟弟聽；姐弟倆也會
一起搶玩具，一下吵、一下哭……仿佛似看馬戲團表演
一樣，節目精彩紛呈。
兒子和女兒從來沒一起玩過，這曾經是劉墉心中多年的
遺憾；在長達十七年的時間裏，兒子劉軒都是獨生子，
沒有兄弟、姐妹一起玩；何況，女兒劉倚帆出生之後，
因為和哥哥年齡差得太大，玩不到一起去，更喜歡一個
人安靜地看書。
對於孫女和孫子的教育方式，劉墉也有新的感悟。
劉軒和倚帆小時候都能背很多詩、認識很多字，這個事
還曾經被臺灣的媒體報導過；但是，劉墉後來發現，孩
子長到十幾歲時卻背不出兩歲時背過的東西。
對於死背的東西，我們是否要讓孩子早早開始？是否要
拿孩子的聰明秀給親朋好友看？
我覺得，從教育的角度，要給孩子更多玩耍的空間、更
多想像的空間、更多美的陶冶。
劉墉說，不光是中國，美國的教育中也有死板的東西；
女兒劉倚帆在美國上幼稚園時，試卷上有一道題：
【鳥住在那裏？】
劉墉曾經帶著女兒觀過很多鳥，有的住在樹上、有的住
在岸邊……所以，她寫的答案是【住在很多地方】。
老師說錯了；標準答案是【住在樹上】。
劉墉為此還去找老師抗議 : 你把我女兒的創意拿掉了！
經過對兒女教育的反思，劉墉把自己教育理念中死板的
東西都淘汰掉了；他沒有再教千千和子川背詩；教千千
認字，也不是刻板地死記硬背，他會先畫一幅畫；然後
，讓她去充分地想像，這就是文字學。
劉墉覺得，認識多少字都沒有關係，關鍵是讓孩子感受
漢字之美，發展想像力。
沒有想像力的人，看見大就只是大；有想像力的人看見
大，就會想像出一幅生動的畫面：一個人站著，兩隻胳
膊伸得長長的，兩條腿叉開，一副很自在的樣子。
【玉】，是三塊美麗的石頭被一根線連在一起；【采】
，是一隻手伸向一棵樹；【旦】，是一輪紅日從地平線
上冉冉升起；【友】，是兩隻手朝同一個方向……祖孫
倆，你畫、我猜，玩得特別開心！
劉墉說：『現在的世界變化太快；孩子不是贏在起跑線
，是贏在創意。
你看，馬雲創造了光棍節的雙十一搶購，多有意思！
我希望孫女和孫子也能夠有創意；因為，未來的贏家一
定是這種！』
雖然，劉墉和孫子、孫女關係親近；但是，他們並不是
天天膩在一起，反而是保持一定的距離。
這個道理，劉墉是從太太身上學到的。
千千和子川出生後，太太用手機拍了很多照片；回到美
國，她動不動就掏出手機，秀給親朋好友看。
劉墉忍不住對太太抗議說：『你不要總是秀照片；這樣
，我會想他們想得受不了！』
沒想到，太太馬上說：『你的兒子在臺北、你的女兒在
北京！孫子和孫女是別人的孩子；他們不是我們的孩子
！』
劉墉不服氣地反駁：『要是沒有我們，那有他們？』
太太卻說：『隔一層，就是隔一層！
孫子和孫女，是兒子和兒媳婦的孩子；你不能夠搶你兒
子和兒媳對孩子的愛；更不要奢望孫子、孫女愛你會遠
超過愛他們的父母。
他們將來能夠好好地愛自己的父母，就已經很好啦！』
劉墉想了想：『咦，太太說得沒錯哦！』
被太太如此教育一番後，劉墉很快調整了做爺爺的心態
，時時用別人的孩子提醒自己不要越界。
在中國，老人喜歡把孫子女留在身邊，甚至希望孫子女
最愛的人是爺爺、奶奶；那怕爺爺、奶奶離開人世，孩
子心裏也要永遠惦記著。
劉墉的母親就曾經問過劉軒：奶奶死的時候，你會不會
哭？
劉墉不認同這種心態：『我們做老人的，難道希望自己
離開的時候，孩子一直哭，永遠傷痛欲絕嗎？
老人和孩子可以親；但是，不能膩！
如果，孩子與我太黏、太親近，我就要想想，將來，我
死了，孩子要承受多麼大的打擊和痛苦！
那怕為了孩子們好，成熟的祖父母或父母都應該和孩子
保持適度的距離，讓他們將來能夠接受自然的分離』。
在臺北居住時，對於兒子、兒媳的養育方式，劉墉給予
完全地尊重，從不干涉；他相信，兒子和兒媳完全有能
力照顧好自己的孩子。
因為，孫女是別人的孩子；無論劉墉教孩子什麼，都會
先徵得兒子和兒媳的同意。
現在，千千已經快四歲了；這些年，劉墉與兒媳唯一的
分歧是，不贊同千千上貴族幼稚園。他認為，接觸不同
階層的小朋友，可以讓孩子更有同理心。
劉軒是哈佛大學心理學博士，非常瞭解兒童心理；他和
妻子溝通後，劉軒愉快地接受了父親的建議，下學期，
千千將會被轉入附近的公立幼稚園。
劉墉說：『身為爺爺，我只是提個建議；假如，兒子和
兒媳堅持讓孩子上貴族幼稚園，我也不會強迫；畢竟，
那是別人的孩子』。
同時，劉墉也把陪伴孩子的時間讓給兒子和兒媳婦；並
不是想方設法地佔有、去跟兒子和兒媳搶孫子。
有時候，劉墉獨自坐在家裏，聽見對門兒子家傳來陣陣
歡呼：『快穿衣服啦，快把東西收拾好，咱們今天出去
玩！』然後，是叮裏咣啷的開門聲、關門聲、走路聲、
跑步聲、拖行李箱時的軲轆聲、孩子嘰嘰喳喳的說話聲
……聽著那麼熱鬧，劉墉也會有一點兒寂寞；但是，他
心裏卻很高興。
因為，年輕的時候，他也曾經把母親一個人留在家裏，
自己帶著孩子出去瘋玩；興盡，回家時，看見母親獨自
坐在燈下、偷偷地用袖子擦眼淚……
劉墉說，聽起來，或許，有一點點殘酷；可這就是愛的
本來面目：愛，是一代代向下傳遞，指向未來的。
如果，一個人愛父母，遠遠超過愛自己的伴侶，或者，
遠遠超過愛自己的孩子，他的父母肯定會很高興；但是
，這不符合人類發展的方向和愛的必然規律；他也會距
離幸福越來越遠。因為他會一輩子走不出父母的那個家
，也經營不好自己的小家。
年歲大了，更要好好地愛自己
兒子一家在臺北、女兒在北京，劉墉和太太大半時間在
美國；現在，一家人相聚，很不容易。
有時候，劉墉想念孩子們，也會主動問太太：『孩子有
沒有來電話？
兒子好嗎？女兒好嗎？孫女和孫子都好嗎？』
太太一派悠然地回答：『沒有電話哦；不過，沒有消息
，就是好消息嘛！』
劉墉聽了之後就會這樣安慰自己：如果，總打電話，孩
子們可能會嫌煩；不常打電話，孩子們反而會惦記自己
；這樣也不錯！
劉墉感慨地說：老人的心總是那麼矛盾；我希望看見小
鳥在空中飛翔的影子，又希望牠能夠成為翱翔九萬里的
大鵬；我渴望孩子回家，卻也知道孩子是為世界而生的
，孩子的臉會望向遠方；我還知道，孩子的腳步會走得
比父母快，開始，是跟著父母走，揹著、托著、抱著；
後來，是拉著、扯著、拽著；再然後是，和父母並排走
……直到有一天，孩子走到我們的前面。
我們這些老人家拚命地趕，也只能看見他們的後腦勺。
但是，我不希望孩子總回頭；如果，總回頭，他們能夠
走得快嗎？搞不好要摔跤的。
如果，孩子一輩子膩在父母身邊，老人會很高興；可是
，這對他是好的選擇嗎？
『入門各自媚，誰肯相為言』；矛盾的是私情，不矛盾
的是公愛。我會帶著祝福的心情歡迎他們回家；如果，
他們沒時間回家，我又實在想念，就去孩子身邊待幾天。
對兒女如此，對孫子女也是如此；想孫子和孫女了，劉
墉就會和太太飛回臺北的家住幾天。每天下午，親家母
都會把兩位孩子送到爺爺奶奶家。
劉墉愛自己的子女和孫子女，同時，他也很愛自己。
每個人都要愛自己；愛自己，就是愛你的家、愛你的伴
侶、愛你的孩子；如果，老人自愛，就能夠讓孩子少操
點兒心。
劉墉不會和孩子們膩在一起；是因為孩子有他們的人生
，也是因為他有自己的生活、有很多喜歡的事情要做；
他必需關照自己的心靈，好好愛自己。
今年已經六十五歲的劉墉，堅持每天伏案寫作、繪畫、
看書、寫微博……千千和子川都親切地叫劉墉【三分鐘
爺爺】；因為，爺爺只陪他們玩一會兒，就開始忙自己
的事情了。
劉墉笑著說：我既是位父親、也是位爺爺；但是，首先
，我是位男人；所以，我一定會把理想放在一個很重要
的位置。
劉墉的理想是幫助和教育天下的孩子；年歲越大，劉墉
就越有一種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責任感。
在這個世上還有很多殘疾或貧窮的孩子；上天不公，我
們就要努力去夷平不公；自己很幸運，不能只抱著這份
幸運，是讓別人一起分享這份幸運。
千千和子川平安出生，劉墉覺得，這既要謝謝天，也要
謝謝人；如果，沒有天的祝福和人的幫助，任何人都不
可能幸福和快樂。
所以，二 0 一 0 年，孫女千千出生時，劉墉捐了一百萬
元新臺幣給慈善團體；二 0 一二年，孫子子川出生時，
劉墉又捐了一百萬元新臺幣；除了捐贈臺灣的慈善團體
，劉墉還在大陸捐建了近四十所希望小學。
他的母親以九十三歲高齡去世後，劉墉沒有按照風俗大
辦喪禮，是捐建了十所慈恩小學，希望孩子們能夠分享
母親的慈愛與幸運。
除了工作和做公益以外，劉墉的晚年生活也別有一番情
趣；有時候，他會把給孫女畫的畫放在微博上，讓粉絲
們猜字玩；有時候，他和太太開車外出辦事，在途中，
偶遇一段美景，就會馬上回家畫下來，然後和太太一起
共賞；有時候，他去拜訪老友，與之一起垂釣、品茗、
賞花，偷得浮生半日閑……
【少年夫妻老來伴】；年歲大了後，劉墉越來越依賴太
太。劉墉身體不好，又不會開車；如果，太太不在身邊
，他就出不了門。
太太也開始把心從子女、孫子女那裏收回來，集中放在
丈夫身上：不要寫了，你過來休息一會兒；你該吃這個
，不該吃那個；你要穿多一些，否則會感冒……；原本
性格獨立的太太，竟然變得嘮叨起來。
劉墉像孩子一樣，享受著太太無微不至的照顧；他開玩
笑地說：很多孩子不願意回家，是因為家裏有位厲害的
虎媽！
我的太太不是虎媽，是狗媽；我就是狗爸！
早上，她起得比我早，負責看家，讓我安穩睡覺；下午
，我起來工作，換她去睡覺，我守護著她。
我倆各看一半家，合作很愉快！
劉墉還常把他們的趣事發在微博上，讓人看了忍俊不禁
：『我每天晚餐後，微醺，被老婆拖去散步，步履蹣跚
，目光遲滯，若腦殘。不記鄰人姓名，惟識得有狗人家
，知狗名，且行且喚狗；於是，一路人家諸犬皆吠，好
不快意……』。
關愛子女卻不失尊重；親近孫輩又不妄圖佔有；依賴伴
侶也留有空間；懷揣著理想去工作；永遠保持一顆悲憫
、自在的心……這些，就是劉墉愛自己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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