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漫天飄散的聖經 !
圖: 雲南茨中 天主堂。
(素材源自二零一七年再赴雲南茨中朝聖時,由當地
老會長聽來的傳教故事)
「請讓我最後一次向我的 天主祈禱;可能,要耽誤
你們一些時間,實在抱歉」。
余伯南,這位身材並不十分高大的法國神父,目光如
炬地望著面前兩位被土司派來要殺他自己的康巴漢子
,平心靜氣地以嫺熟的藏語向他們說話。
兩人神色錯愕地互望一眼,竟都沒有拒絕的意思。
余神父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黑長袍,順勢將頸懸掛的木
十字架端正地擺在胸前,恭恭敬敬地劃了個十字聖號
,面朝洶湧澎湃的瀾滄江跪下。
他抬頭望向對面懸崖上被濃煙包裹的教堂,聖堂頂的
十字架正被兇惡的火焰纏繞;但是,依舊高高矗立,
毫不動搖,如同初期教會那些被火焚燒的殉道者。
他緩緩打開自己的日課,就跟平日每天七次誦念日課
一樣,以拉丁文輕聲誦讀;可是,這次和往常不同,
今天,他每唸完一頁,就將其撕掉、拋在空中,任風
吹走……。
隨著經文的誦念,余神父腦海裏浮現出他剛被聖神父
時的畫面:那一天,陽光略微有些刺眼,透過玫瑰花
窗將一道道色彩斑斕的光束打入教堂,令聖堂裏每個
人都沉浸在神聖的光輝中。
余伯南站在巴黎外方傳教會總堂的祭台前,晉鐸典禮
剛剛結束,主教首先跪在自己面前,俯身親吻自己的
雙腳。
這「吻足禮」是巴黎外方傳教會的傳統,就是「口親
傳教士的腳」;因為,聖經上說 : 「看,那傳福音者
的腳步是多麼美麗啊 ! 」
接著,同會司鐸弟兄們都一一過來口親自己的雙腳;
最後,父母也來了,他們親完自己雙足後,帶走自己
的一件衣服,並要把這件衣服帶回家鄉埋葬;因為,
從今以後,自己就再也不屬於父母,要去往遠方,向
那未識福音的民族和國家宣講聖道,至死不再返回。
就是那一天,他才知道,自己將被派往遙遠的中國西
南邊陲傳教;而且,在這之前,他完全不清楚自己工
作的地方,中國,為他也不過是航海圖上的一個符號
……。
然而,他堅信,長上的聲音就是 天主的聲音,服從
,是傳教士最大的美德,既然自己早將一切交給
天主,那就由他差遣罷。
余神父眼前又出現自己剛到雲南時的場景:在金沙江
、瀾滄江和怒江大峽中分佈著藏族、傈僳族、獨龍族
、漢族等不同的族群;自己的前輩們經過一百多年的
辛勤耕耘,已經讓這裏的不少人認識基督。
在貢山、維西、茨中、鹽井都分佈著教友村落,每個
主日,身著不同民族服裝的教友都會到教堂參與彌撒
、誦經祈禱,其熱心程度絲毫不遜於歐洲。
雪山與大江之間零星分佈的教堂,與紅頂的寺廟、五
色的經幡遙相輝映,令他這個歐洲人常常產生錯覺,
這裡莫非就是西方傳說中的香格里拉?
但是,就在不久前,寧靜、祥和的氛圍被打破,某些
崇信佛教的藏族高層開始敵視和排斥他們這些「散佈
異端」的外國人,並要求全體藏區的佛教徒不惜一切
代價消滅他們,理由就是他們所傳的信仰與祖傳相悖。
此刻,眼前這兩位康巴漢子,正是接到土司命令要將
他自己置於死地;在這之前,他們已經殺害了蒲得元
神父,那位與自己一同從法國出來,天生愛笑,精通
廚藝的同胞。
余伯南神父並不害怕,甚至,他以自己能為主殉道而
不勝歡喜。
然而,此刻的他認為,既然唸日課是身為司鐸最重要
的聖功,若在生命結束前能將整本日課唸完,這一生
就了無遺憾;他繼續著,唸完一頁、撕下一頁、拋在
風中。
那一天,瀾滄江河谷的風從未這般大過,以致於那一
頁頁日課如雄鷹般展翅升騰,每頁日課都滿是聖經上
的文字,一時之間, 天主聖言以戲劇般的方式越過
雪峰與江面,如同佛教信徒所相信的,被山風和江濤
齊聲頌唱……
讓 天主的話受頌揚,不正是每位傳教士最大的心願?
惡徒舉刀砍向余神父,這位殉道者合上雙眸的最後一
刻,他見到的,竟是自己初次踏上這片神奇土地時的
場景。
自己遇見的第一位藏族人,是一位叫紮西的小男孩;
那天,他好奇地問自己:你從那裏來?要往那裏去?
當時的自己局促地用生硬的藏語回答,我來自法國,
要去茨中的教堂。
此刻,他闔上眼、面帶微笑,再次回答:我從
天主那裡來,要到認識祂的人中去。
(這個故事在我腦海盤亙了將近一年,去年夏天,應
紮西神父邀請,再次拜訪了雲南和西藏的 天主教會
;十年前,第一次去茨中時,我聽到了許多當年傳教
士在那裡留下的英勇故事,無奈,那時好奇心過高,
更多注意力都停留在那裡的自然風光和極具地方特色
的藏區教會。
十年後,自己已成熟許多,當老會長講起同樣的傳教
故事時,居然心地澄明,感同身受。
故事內容完全來自於我記憶中所聽來的那些故事以及
內心的某些共鳴,委實無意進行歷史考據,尚望讀者
諸君斟酌。) 撰文:丁楊,重慶教區一位神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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